突然发现人这一辈子,简单三个字就足可概括:爬楼梯。
上来,下去,出来,进去。
上楼梯时,人们总习惯抬起头,仰望上面的台阶,看着长长的楼梯,吸一口气,然后埋下头,向前微倾身子,一级一级往上爬。
爬楼梯比较费力,往往爬不几层就得喘口气儿,手抚着胸口窝安慰一下那“砰砰”跳的心脏。 累虽然累,可心里总有一种征服的愉悦,总有一种超越与提升的快乐,越爬越高,看着一层层楼梯踩在自己脚下,不由豪气干云。
下楼梯时人们目光总是盯着下一级阶梯,悠着性子慢慢走,总担心一脚踏空摔个头破血流无颜见人,故而谨小慎微。
上楼梯时,仰视的目光里全是些比自己站得高爬得更快的后背,“追赶”便成了主题,胸中总充溢一种取而代之甚至超越的欲望。
既想超越,又担心被别人超越,所以就一直爬,丝毫不敢松弛更不敢停下前行的脚步。
而下楼梯则相反,俯视的目光里尽是比自己下得更早或者更快的人,心中自然会生出那么一点宽慰,甚至还会有些许优越与矜持。
在上楼梯时,心里总盼着上头有个人能拉自己一把,或者背后有人能推自己一把;而下楼梯最害怕的就是背后有人,稍不小心被人推一把,那肯定就是连滚带跌头破血流了。
爬得高,人们的目光里充满了敬畏,仰慕,微笑甚至崇拜。
跌得惨,人们的目光里则全是嘲笑,这时,你身上灿烂的光环就变成了众人谈笑的话柄,而你满脸的血污无异成了大家优越的旗帜。
向上爬的最终目的无非是进门,进入自己梦想的圈子。
想想那仕途,抽去繁华的枝叶后,也就是爬楼梯。
春风得意时,总习惯昂首挺胸收腹翘臀,双手倒背两眼向天,总是削尖了脑袋挤满了微笑向那些站得比自己高的人靠拢,一时无暇顾及自己的尊严和人格,官场的所谓尊严无外乎是台阶,站得越高便也越有尊严,至于背后牺牲了什么可以忽略不计。
欲穷千里目,更上一层楼。心中只有更高更强更风光。
但突然有一天就有了某种不详的预感,于是学会把原本僵硬的肌肉变成了难言生动的微笑,偶或与下属扯几句不咸不淡的家长,开几句不荤不素的玩笑,甚至会在别人的惊讶当中拉住下属的胳膊套起了交情。
生命也无非楼梯。年轻时踌躇满志血气方刚,每个人心中都有五彩斑斓的梦想,渴望叱咤风云龙腾虎跃,渴望搏击长空或者纵横万里……
而老了呢,则大多喜欢低头闭目安闲地沐着日光,掀开一页页发黄的往事,品味岁月陈年酿就的光荣经历,邀请三五好友品茗赏菊,打捞沉淀在岁月河底的日子。
其实,不论哪个人,不论以哪种方式,爬上去之后还会退下来,你攀爬了多少级,差不多也要退下多少级,不论你愿意不愿意。当然也不排除你选择捷径——双眼一闭作鸟状,从那高高的楼上腾跃而出……
出来是生,从生命的门里爬出来,进去是死,不论是被人推进烈火还是葬在黄土里。
生命无非就是出来与进去,生命无非就是上来与下去。
因而达观的智者即使是“一夜看尽长安花”的时候也绝不趾高气扬,即使内心里豪情万丈;“门前冷落鞍马稀”的日子里也依然会泰然自若,即使内心充满了孤寂与落寞。
漫漫人生路,浓缩只有三个字:爬楼梯。